第十七章 雪深如夢
艾力歐和雨蝶的婚禮很簡單，走過這樣多路，他們已經了解如何去包容、忍讓、用自己的愛和對方走完這一生。
他們的婚禮後，就剩李小狼和雨梅了.....
雨蝶將手上的捧花，直直地送給了自己的小妹，唇邊漾著笑意，道：「祝你和小狼幸福了，雨梅。」
「姐姐.....謝謝你，我.....只能說謝謝。」她抱緊那花兒，只希望自己可以和姐姐一樣幸福，有著幸福.....但，可能嗎？還是.....
是否我的心只能留下懷念的從前，只留下喜悅？
那顆明星是否在告訴我，我現在為何而活？
若是有個人，在想念著我。
我會告訴他，晚霞消散時，你會看到星星墜落的樣子。
如果的話.....你會了解雨中的腳步.....
是從那裡傳來的。
風又開始吹了，雪又開始下了。
冬天不會有雨吧？只有冷冰地雪在下著，下著.....
鏡片下，仍是那雙溫和的雙眼。
改變的，只有那白袍下的思想。
那善良的心與風，都未曾變過。一年又一年，秋去冬來，沒有變過.....
「咦？雨梅呀！」李在勳笑著走出主治室，雨梅只是一抹苦笑，微聲道：「抱歉.....我想不到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，你可以聽我講講心事.....」
「是嗎？剛好中午，出去走走？」他笑笑，放下手旁的診療資料，中國大陸內地依舊一片寒雪，寒冷乾燥，政治上的走向，也讓人民不禁更冷了。
※ ※ ※ ※
醫院外已經積了深厚的雪，雨梅呼著氣，希望讓自己的手可以熱點。
「你怕冷嗎？怕的話平常就該多運動，別太操勞了，血液循環不好，老了你就知道了。」他笑笑，又道：「把手搓搓，這樣。」他搓起手來，然後.....「然後把手貼到臉上，不是熱了？」
雨梅照著他的話做，當她把手貼到臉上時，也整個人笑了出來。
「還真的熱了，你不愧是個醫師，能當到院長，也有你的利害之處。」她說著，但笑容很快又不見了。
「我知道這話現在不應該講.....但.....」她哽咽著「我不知道啊.....二姐.....小狼喜歡的是二姐，這我早就知道了...這根本不可能改變，他不會為了我而改變的.....他喜歡的是二姐.....那.....如果真是這樣，我該怎麼辦？我該怎麼辦.....？」
雪又下了，有點冷，有點冰.....
※ ※ ※ ※
「我祝福你們！」雨櫻臉上是一抹燦爛的笑靨，那是真，是假，早就無可判定，但，他們曉得，那一定是最真心的祝福。
午夜夢迴，花雨落，下雪了，一個人在車站看著所有的人走過，又有誰知道了那面帶笑容的內心，飛舞的雪花，又再次滿載整個天空，一對明眸望著那飛著雪的天，有.....誰知道了呢.....
總有一天要說再見，說了再見不會感覺傷悲，整個天空大地只有我的腳步聲，一步步踏在石子路上，總有一天要說再見，當每個人從沉睡中夢醒，是不是還會見到一雙美麗的眸子望著你，裡面含帶著無限的關懷呢？人們在夜裡沉睡，還是會有人在午夜中清醒，月光弄影下，那人影是悲淒還是蒼茫？但為什麼，我看到的卻是堅強柔美的影子？
若有一天說了再見，那會是永別，淚不會掉，夢不會醒，我仍會在半夢半醒間望著月下的你，雖然笑容早隨著雨而走，如果沒有醒來該有多好，月弄人醒，仍記得一個人在月下的話語，當熟悉的腳步聲響起，能不能知道那是我，永遠.....記住那誓言。
若我走了，決對不要傷心，不要為了我流下任何一滴淚，堅強起來，勇敢面對以後的種種，不要掉眼淚，因為我相信你已經堅強。
開懷的笑顏與悲哀的影子，交織成一段有你和雨的回憶，沒有你，那，記憶可以封存，冰封在雪裡，說抱歉不夠，你做的比我說的抱歉還要多，但人總有身不由己，你能了解嗎？相信，或是不相信，雪中的影子卻讓我不曉得.....因為你的笑是那樣清麗淡雅，最後又帶出絲絲哀愁.....
時間，根本不夠.....
對每一個活在世界上的人來說，根本不夠。
當列車開進雪中的車站，雨櫻輕輕揮揮手，雪絲沾在她烏黑的髮絲上，雨蝶、艾力歐、雨梅笑著準備送走她，氣笛響起，卻有個人氣喘地跑到月台上，眾人臉上只有驚鄂。
她震震地回過頭去，腳踏上火車，霎那，她掉下了第一滴.....自從團聚後.....第一滴的眼淚，本來，那會是沒有人看到，與她一起走的淚.....
又是一下子，他拉住她的手，將她整個人從火車上拉下來.....
他..不是別人，雨蝶和艾力歐只是錯鄂地望著他，但，真正觸動到的心弦，似乎斷了.....雨梅撇過頭去，淚中帶笑，只是靜靜地，靜靜地跟著雨櫻一樣，把眼淚無聲的掉下來.....。
「我不要你走！」這是他的第一句話，但，得到的卻是和他預料相反的結果.....雨櫻掙脫了他.....對著艾力歐喊道：「把他拉走好嗎？！拜託你們，就不能讓我好好的走嗎？就不能讓我好好的走嗎.....？」淚掉的更快，她眼神望見了在一旁的雨梅。
「雨梅.....雨梅.....！」她拉住雨梅的手，只是被雨梅無力地放開，低聲道：「姐姐.....該走的不是你，應該是我，應該是我，我早該知道的，我還天真的以為.....只要努力可以改變一切.....該走的.....是我，不是你。」她整個身體都軟了，覺得眼前的東西在晃動著。
「我走了，二姐.....你們就不會有阻礙了.....」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，但，好熱.....她只覺得自己很熱.....就這樣昏在車站.....
「雨梅！！」雨蝶和雨櫻都衝上前去，風雪中的車站，火車緩緩地冒著煙開走了.....開走了.....
※ ※ ※ ※ ※
你還記得嗎？是你跟我說的話。
淚水和笑容，你要的是那一個？我不知道，曾經傲立於風雨中的影子。
那雙大眼，緩緩地睜開了.....那是一雙漂亮的眸子，眼前，只有一個白淨的身影，她疑惑了，難道.....自己看到了天使嗎？只有在西洋小說裡讀過.....天使很漂亮.....他可以帶每個人去天堂.....天堂更漂亮了。
不是的，你看到的，不是天使。
「你醒了嗎？太好了，那我可要快點去照顧別房的病人。」護士小姐微微一笑，輕柔地幫雨梅扶起身子坐好。
「我只記得我昏過去了，怎麼了呢？」她問。
「受了點風寒罷了，院長還特別叫我照顧你，現在他大概可以安心了。」她甜甜一笑，拿起護理用具就往門外走「再好好休息一下，我去跟院長說，他有空時就會過來看你。」
「嗯.....謝謝你。」她也甜甜一笑，何雨梅式的陽光笑容。
「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呢？小狼.....不要毀了他們姐妹的幸福，李家欠他們太多太多.....你不應該這樣！這樣，到時候，雙方都沒有得到什麼，到頭來只有一場空.....小狼.....」艾力歐像父親般講著，李小狼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。
只希望在這悲哀的一生中也曾有過幸福.....。
難道不行嗎？難道，真的不行嗎？
「我不知道.....大哥，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，我也希望我喜歡的，愛的是雨梅，但.....那種感覺就是錯的...雨櫻，雨櫻.....」
「你不要害了他們兩個人，雨梅還在醫院昏迷不醒，你最好，盼望那善良的女孩能原諒你，她已經為了你，掉過太多太多的眼淚。」他道：「李家，欠他們太多太多.....那是上一代造成的孽，要我們來還，一輩子也還不清。」
他起身走出房，房門外，雨蝶靜靜地望著那若大的落地窗，窗外的雪有點深了，冰冷的.....雪.....。
艾力歐幸福地一笑，走上前去，握住眼前人的手。
「在想什麼呢？」
「沒什麼，和小狼談的怎麼樣？」她淡淡一笑，兩人已經可以只看對方的眼睛，就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。
只希望，在悲哀的一生中，也可以有過幸福。
這裡.....是那裡？為什麼我會在這裡？
太多太多的憂愁和夢，都在這瞬間破碎了是嗎？是不是？有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，那怕.....是個事實，至少我會去接受和了解。
為什麼沒有人肯告訴我答案.....為什麼？
雨梅悽然地一笑，覺得喉嚨那兒有點酸，自己有點想哭。
現在是冬天了吧？冬天，以前的冬天。
她想起了以前，還沒有戰爭時候的那個冬天。
三姐妹，會在何家大宅的庭院裡面玩耍，跳房子，跳繩，玩啊鬧啊！秋姨也會拿著剛弄好的年糕給他們吃。
現在的冬天，為什麼變的比較不一樣了？
變得如此冷漠.....感覺不到任何一點溫度。她不相信，那怕是冬季來了，只要是人間還有一點暖氣，還有一點溫情，就可以讓一切的冰冷溶化。
「醒啦？我們這間醫院可跟你們有緣了，沒幾個月就住進來一個人。」李在勳笑著推開房門，雨梅苦苦一笑。
「李醫師.....姐姐們呢？」
「他們？都在家，被我叫回去了。」他一邊快速地手寫著手上的文件，一邊溫和地問道：「如何？有沒有頭昏的現象？」
「沒有了。」她淡然一笑「真的很謝謝你，我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。」
「你們三個姐妹，都是善良的小姑娘。」他道：「善良到，有人有壞的心眼想要接近你們的時候，總是會不敢接近，不敢有任何一絲的妄想，你大姐、二姐，還有你，都是這麼善良純真。」有過嗎？有過嗎？.....有過那樣一點的想像.....想像著一切都沒變過，想像著我們從未看過邪念。
有沒有想過，夢過，看過.....？
眼淚是對於善良人們的禮物，因為悲哀才會有淚；因為有笑才會有淚，因為有愛才會有悲哀與笑，因為愛，淚變得精采，變得有生命活力，一切，變得如此美好，眼淚就因為這樣珍貴，所以.....不准掉。
你有沒有想過到底心裡的人是誰？雪在寒深的時候，想著的人又是誰？
雨的滴答聲，滴在窗外的水瓶上，曾經是那樣，和雨滴一起共同築著夢想，逐著哀傷，但現在不同了不是嗎？
找到幸福.....
現在取而代之的不是雨，是雪。
雪.....下著，那是一片雪白色的世界，雖然雪一點溫度也沒有，但真的下著的時候，卻又很美，讓你迷罔，迷失自我。
走過醫院的迴廊，李在勳望了望窗外的雪景，一片雪白，他唇邊勾起了一抹苦笑，有點淡，有點愁的化不開。
你又知不知道，我心中的感覺，心中的影子？珍貴的是眼淚，不惜的，是華夢，現在沒了雨，反而下起了雪......
沒關係的，雨梅望著窗，雖然感覺像是早已麻痺，但....怎麼淚還是掉的不停歇？雖然說著沒關係，但為什麼卻有著愁，心中有著好多好多的哀傷，壓在心裡頭，是那麼難受？
是這樣吧...只怪....姐妹愛上了同樣一個人。
那......那個人愛的又會是誰？
這種感情不分對錯，但...不能施捨，她也不要這種施捨。
她不再是孩子了，她想要姐姐幸福，是吧？
※ ※ ※ ※ ※ ※
夢中，雨中，他都找到了答案。
善良無邪，純真可人，那氣韻如傲骨寒梅，那心如颯颯秋歌，陪著他的是雨，在春曉時，有著彩蝶繞著花兒，下著雨的時候，那蝶兒雖然不見了，但身影還在他心裡，在心頭深處。
拉開老舊的紅心木椅，艾力歐戴上眼鏡，專注地寫著幾份文件。
因為外頭下著雪，但他喜歡的是雨。
能有現在的成就，無非是那夢中的女子，現在在了，在他身邊，在現實裡面，不管以前的多少風風雨雨，至少現在她在這裡。
幽暗的燈光下，他的身影仍是這樣努力。
「太太，這事我們下人做就行了，可別勞動您，您該的是享享福，老爺不容易才娶到您這樣的賢內人。」秋嫂笑著一把接過工作，爐灶上的水已經在冒煙了，雨蝶淺淺一笑，拿起燒好的水壺就往餐廳走去。
「欸！太太！」秋嫂望著她纖細的背影，一股喜歡之情油然而生。
老爺可真是選對啦！
「我就幫著你們做點事，叫我一整天都坐在那兒也煩。」她道，又走入廚房，輕聲道：「就讓我來幫幫您吧！秋嫂，今明個兒李大嫂都不在，您可也忙不過來不是？」
「不會不會，我只要管著讓您和老爺吃好就行啦！其他人的伙食也好弄，不會忙不過來，太太去休息就成。」她一邊將蔥花放到鍋子裡炒著，一邊熟練地哼著歌兒，望此情景，雨蝶又是一笑。
「艾力歐有你們這些人跟著他，也算是好福氣。」她道，一邊凝視著四周是否還有她可以幫上忙的地方。
半晌，她找到了目標。
「那，我來幫你處理幾條魚好吧？」她一把拿過菜刀，熟練度自然不在話下，只見秋嫂愣愣地往身旁一瞧，雨蝶身手俐落地將魚的五臟六腑剖了開，處理功夫可一點也不輸她這在富貴人家管伙食幾十年的秋嫂。
為何她獨能成為老爺的所愛，而且誠摯不渝？
大概這就是原因了，心地善良，漂亮，沒有嬌氣，只會對人家好。
或許她秋嫂能明白的就只有這些，但光靠這些就夠了不是？
她笑笑，哼著山東民謠，廚房中儼然一片和樂。
※ ※ ※ ※ ※
「能下床了嗎？來，姐姐扶。」雨櫻望著雨梅以能下床，心中喜悅自然不在話下。
「別了，二姐，我自個兒來吧。」她說著，雙手扶住床緣，沒想到剛離開了床邊，身子就往前一頃，整個人摔到了雨櫻身上。
「我不是說了，來，姐姐扶，要去哪兒？」
「沒要去哪兒，只是想下床走走，怎麼身體還是這樣沒力氣.....」她道。
「沒的事，多休息幾天就好啦！來，坐著。」
「姐.....」雨梅幽幽地道出了這個字。
「嗯？怎麼了？」眼前的人，是共患難的姐妹，她不會為了一個男人，而拋棄自己的小妹。
「姐.....我跟你談談小狼的事好嗎？聽我說.....好嗎？」
「好，要講什麼都好，姐姐都聽，行唄？」她淡淡一笑，讓雨梅坐好後，才走到床邊坐下。
「好，只要你能聽我說。」她低下頭去，講就就吧！畢竟她是自己的姐姐，二姐為了她做過多少事了，她自己也清楚。
「二姐.....找個時間，你跟小狼去成親，我想去旅行.....現在局勢都安定了.....沒什麼好顧慮的，我想去國外走走，離開中國.....」
「什麼意思？雨梅。」雨櫻淡然一笑「二姐本就不喜歡他，你何必？我沒有愛上過誰，你和大姐幸福就好了，二姐只想把店管好，哪天錢存夠了，把何家老宅翻修一次，把爸爸媽媽的靈位請回去，只要能生活在這樣的地方，二姐就覺得心滿意足了，雨梅。」
「你喜歡他.....我知道，他喜歡的不是我，是姐姐你，我不想去強求些什麼，這樣你也不會幸福，我也不會.....那，如果可以讓你臉上有著笑容，減少一個人悲傷的話，何不就這樣做呢？」她說道。
「他的眸子裡只有姐姐你.....沒有一天有過我，姐姐。」她苦笑著「總有一天我會忘了他.....忘了便好了，我想離開這兒，讓我離開，你要幸福，去把握住，好不好？答應雨梅，別說不。」
「雨梅.....」她說著「姐姐有這個義務，是你的就是你的，懂嗎？」
「不懂.....我不懂，我只懂得姐姐眼中的悲哀，望著他時的悲哀，每次我都看的到，姐姐，就這樣，別再說了.....」雨梅幽幽然地說著「我累了.....讓我休息好嗎？我想休息。」
─待續─